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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7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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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7章

柳玉梅顺着声音寻找,她仿佛看见了一道稚嫩的身影,在客厅里欢快地跑来跑去。

跑着跑着,那道身影旁,又出现了一道身影,两道小小的身影,在一起笑着乐着。

清脆动听的欢声笑语,似刺骨的冰晶,密密麻麻地穿透柳玉梅内心最柔软的深处。

刻意被尘封的记忆,终冲破枷锁,在此刻决堤,她左手捂着胸口,缓缓蹲伏下来。

撑着丶憋着丶忍着丶熬着,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,迟来了数十年。

对于一个母亲而言,最大的痛苦,莫过于丧子之痛。

可正如地狱不止十八层,同样的痛之下,亦有更大的残忍。

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,在最健康活泼的年龄段,早早地将一切榨取透支,馀生所剩寥寥的同时,更是被无尽病痛苦难折磨。

是自己给予了他生命,可他又在自己面前,上演了完整的凋谢。

比之漫长的冰冷潮湿,猝不及防之下的凋零,反而是一种仁慈。

「我秦氏子弟听令!今山河破碎,邪祟横行,非血性儿女不能擎天————」

「我柳氏子弟听令!天地为鉴,祖庙为凭,吾辈当以身化刃,破开这天地混沌————」

当秦家龙王,率秦氏子弟与柳家族人血战盟誓之际,一道道龙王之灵,自秦家丶柳家祖宅祠堂内飞逝而出,赴往战场。

阖族赴死,却又香火留情,他们不是没有做安排,比如故意瞒着柳玉梅,将柳玉梅留下————其实,留下的,不仅仅是她柳玉梅一人,还有代表两家未来的种子。

一个女孩子姓柳,出自柳氏旁系,出生时就能招揽月辉笼罩,被柳家老人们视为珍宝,抚慰了上一任柳家大小姐被秦家占去便宜的受伤内心。

一个男孩子姓秦,是柳家大小姐与秦家少爷的儿子。

这两个孩子,是两座龙王门庭,给自己留下的私心。

然而,千算万算,也不知是算不过天意,还是人对这天开了个玩笑。

他们留下了这两个最优秀的孩子,却又因为这两个孩子实在是过于优秀,让他们的安排彻底落空。

当柳玉梅自沉睡中苏醒,发现自己居住的院子,被秦氏柳氏大阵双重覆盖,意识到自己被瞒下且出了什麽极为严重的事情时,推开房间门,柳玉梅看见院子里,与自己一样被刻意留下的两个孩子。

他们,只顾着「安顿」自己,将自己留下,却给了那两个孩子以自由,认为他们被留在自己身边就一切安好。

谁知,俩孩子天赋惊人。

当盟誓之声响起时,他们听到了;当一道道龙王之灵携两座龙王门庭历代之气运奔赴而去时,他们也感受到了。

男孩子划开自己掌心,以鲜血为引;女孩子双手掐印,领风水作渡。

两个孩子,通力协作,在这座无法离开的小院子里,成功设下大祭。

推开屋门面朝院子的柳玉梅,正好目睹了大祭开启,俩孩子将双手高举,为出征族人上祭的一幕。

他们可能不懂自己为什麽会被留下来,当然,也可能懂,可当时氛围使命感之下,俩孩子心里想的,也是要为族人出一份力。

柳玉梅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小孩子,被抽走了大部分天赋与生机,稚嫩的身躯呈现出灰败,而他们在看见自己时,还对自己露出了骄傲的笑容。

秦叔与刘姨,陪着柳玉梅借住在李三江家时,所扮演的角色,是阿璃的父母。

秦叔是柳玉梅的「儿子」,扮演「儿媳妇」的柳婷,为了避免和「婆婆」同姓,则改名刘曼婷。

李追远很早就察觉到,秦叔与刘姨不是真夫妻,阿璃也不是他们的女儿,大家伙儿从西屋里两张床上,也早就看出了端倪。

没看出来的,只有难得糊涂的李三江,和一直糊涂的林书友。

可尽管早就清楚自己被戳穿了身份,秦叔与刘姨也从未提起过阿璃父母的事。

因为他们清楚,他们自己,就是取代了「少爷」与「小姐」的位置。

如果少爷与小姐没出事,主母也就不用在家生子里,挑选出他们两个。

在他们的记忆深处,祖宅里有一座幽深的院子,主母从未明说里面住着的是谁,但他们心里,其实已渐渐清楚。

刘姨不敢靠近那座院子,因为每次从那边回来,很多天里,她觉得自己脸上但凡浮现出一点笑容,都是一种原罪,更是对主母的残忍。

秦力经常在练功后的夜里,在那座院子外,一坐就是半宿。

被主母选定点灯走江的前一晚,秦力端来一盏长明灯,在院外点燃。

走江失败丶二次点灯认输后的秦力,拖着重伤之躯,爬到院子外,用手指,将那盏灯掐灭。

李追远在家里,不止一次听到过柳奶奶对祖宗牌位言语间的不客气,乃至阿璃拿祖宗牌位去刨木花卷儿,柳玉梅也不介意。

柳奶奶一次次地为阿璃境遇,向祖宗牌位们发出怨言,现在连带着,开始为小远的境遇向祖宗牌位们发出质问。

但她从未提起过那两个孩子,因为无法提,那一日,旁系家的孩子战死得茫茫多,你柳玉梅的儿子,难道就特殊金贵?

无法提及,不可触碰,这段记忆,没有用术法封印,却被最牢牢的自我封存。

今日,柳玉梅是来亲自揭开这老旧伤疤,因为新肉,已经长出来了。

「你们,可以安息了。」

秦家祖宅外。

秦叔站在祖宅门口的角首平台上,这是一个很长的延伸突出部分,低头是云海,亦可远望秦岭浩瀚,如乘蛟而行。

事实上,秦叔脚下所站的这座平台,就是由一头蛟的独角打造而成。

赵无恙是草莽龙王,虽在他那一代不负龙王之名,可寿元将尽时,击败恶蛟后想要将其彻底磨杀,也得进行身后的长久布局。

这就是身为草莽龙王的局限性。

龙王秦这里就简单多了,秦家龙王将自己那一代作乱的恶蛟击杀后,直接将蛟尸带回家里。

反正对家里而言,多一个不多,少一个不少。

——

一头蛟,在外面可兴风作乱,在这里,还上不得台面。

也不用费什麽事进行身后安排布置了,秦家人甚至有闲情雅致,把蛟角打造成家门口的一个观景台。

这亦算应了秦氏观蛟法之本意,家族子弟进出祖宅门口时,往这里一站,真就是站在蛟首之上观望了。

刘姨缓步走到秦叔身后,开口道:「我一直有个疑问,你和那座院子里的,有没有说过话。」

秦叔:「没说过,却又好像说了很多。」

刘姨将手搭在秦叔肩膀上:「阿力,主母这次来,是她看开了,你也该看开了。」

秦叔伸出手,抓住肩膀上的这只手,看着刘姨的眼睛:「等小远成为龙王。」

相似的话,秦叔以前也说过。

刘姨仿佛看见了当年,年轻的秦力第一次出门走江时,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:「阿婷,等我成为龙王。」

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回应,刘姨笑着对秦叔点了点头。

一个家里,有人之所以能选择逃避,是因为有人主动挑起了担子。

就像是谭文彬,明明去岳父岳母家吃饭次数比回自己家都多了,却依旧坚持要等大学毕业后再结婚。

冠冕堂皇的理由,是以学业为重,实则他等的是,陪小远把江走完,因为在这之前,他都有可能忽然死去。

小远房间里又没布置阵法,以谭文彬现如今的耳聪目明,那幅一直放在小远房间里的画,他难道真就毫无察觉?

已经挑负着很重的东西了,所以无力也不敢再背负其它,这是一种自私,也是一种责任。

刘姨摊开掌心,几只在听风峡外吃得饱饱的蛊虫正在打转,看着它们间的嬉闹,让刘姨好似看见了昔日的自己与阿力,而看着蛊虫嬉闹的自己,亦如当年看着他们的柳玉梅。

「主母这辈子,好难。」

秦叔喉结微动,看着身边如小时候那般,喜欢玩虫子的「小姑娘」。

正是因为自小到大目睹了主母有多难,所以才不希望身边的人,变成另一个主母。

这时,刘姨回过头,看向身后那近乎绵延无尽的祖宅,上方,乌云开始凝聚。

刘姨冷声道:「它们,又开始放肆了。」

秦叔回头,他看见的,只是祖宅上方的云层,稍稍变厚了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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